外卖平台“反内卷”如何让骑手走出“算法之困”

admin5个月前 (01-26)上海注册公司56

　　作为新就业形态劳动者的代表之一，外卖骑手们已经成为了城市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随着即时配送行业快速发展，国内外卖骑手数量已经突破千万人。两大主要平台中，饿了么平台活跃骑手超过400万人，在美团平台获得收入的骑手约745万人。

　　近年来，媒体纷纷聚焦骑手“不超速就超时”现象，外卖骑手在算法系统下的困境引发了巨大的社会反响和讨论。

　　岁末年初，平台主动向算法“开刀”。1月21日，饿了么推出九项举措，进一步落实算法应用向上向善、推动平台规则透明化；此前，美团已推出八项算法改进举措，并宣布将在2025年底前逐步取消骑手超时扣款，推动从负向处罚向正向激励的转变。

　　平台们采取行动的背后，算法治理正当其时。去年11月，四部门开展“清朗·网络平台算法典型问题治理”专项行动，聚焦网民关切，重点整治同质化推送营造“信息茧房”、违规操纵干预榜单炒作热点、盲目追求利益侵害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权益、利用算法实施大数据“杀熟”、算法向上向善服务缺失侵害用户合法权益等重点问题，督促企业深入对照自查整改，进一步提升算法安全能力。

　　无论是对平台还是对骑手，外卖都是一个按照规模来赚钱的生意。为了提高接单量，不少外卖骑手在提速的同时，拉长时间，超负荷工作，部分“单王”甚至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。

　　“有些拼命‘卷’的骑手，凌晨一两点也不下线，甚至三四点还在送单，第二天午高峰继续出来干。”骑手苏苏（化名）表示，按照以前的机制，跑得越多、排名越高，派单的质量也会越好。

　　长期高强度跑单，骑手的身心健康受到广泛关注。近期，为确保骑手获得必要的休息，外卖平台在部分区域试点和迭代之后，正式上线了“防疲劳机制”。

　　去年12月30日，美团在全国主要城市范围启动骑手“防疲劳”机制，骑手一天内跑单超过8小时会收到提醒，此后每隔一小时提醒一次，跑单12小时将强制下线。饿了么也已上线防疲劳提醒功能，骑手连续上线分钟，并会同各地工会、银行、通讯等机构，在全国范围内建立15万个骑手驿站，让骑手累了能歇脚，渴了有水喝。

　　美团数据显示，全国上线%骑手触发强制下线休息机制，数据与华东四省市试点情况基本持平。

　　超时将强制下线，是否会影响到骑手的收入，成为了外界关注的一大焦点。对此，美团也邀请了多位骑手代表和社会各界人士探讨算法机制。

　　“据我的观察，‘防疲劳’机制对我们站点90%以上骑手没有影响。”骑手朱颜军表示，骑手只要具备一定经验，在合理工作时间内都能拿到目标收入，因此单纯“熬时间”意义不大。

　　范俊杰是上海市中心静安寺配送站的站长，他每天给骑手排班，三个班轮流上线小时，“骑手中间要休息、吃饭、换电池，下午时段不一定都有单，所以我们站点骑手实际跑单时间都不会超过10小时。”

　　过劳跑单的情况大多存在于个别经济压力较大的骑手身上，范俊杰对此深有体会，“刚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，我因为做生意亏损，负债30多万，一天跑十几个小时，只睡5小时，两年把债还清了。这种行为对身体伤害很大，回想起来不可取。”

　　骑手尚将提到，“防疲劳”机制上线后，身边有几位骑手一天跑满12小时被强制下线，都是生活中经济压力比较大的骑手。“其中一位是单亲妈妈，一天跑13到14小时，有一次因为太累没看清路，跑步撞上玻璃受伤，我们都劝她要多休息。还有一位听障骑手，他跑单比别人慢一点，所以工作时间也比较长。‘防疲劳’机制对他们的安全有好处，而且对所有骑手一视同仁，他们也不会觉得被区别对待。”

　　骑手群体之间存在着个体差异，“防疲劳”机制中的强制下线也收到了一些反对的声音。部分骑手向记者表示，会根据自己身体情况来调整节奏和休息，有时候即便超过12个小时也依然可以继续工作。另外，记者还注意到，不少骑手会注册多个平台或多个账号，一个账号被强制下线后，就换另一个账号或去其他平台继续接单。

　　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助理教授陈玮长期关注女性劳动者权益，她表示，不少女性选择做骑手，是因为时间自由，能够兼顾家庭，建议算法要有弹性策略，充分考虑女骑手实际需求与时间分配。陈玮曾调研服装制造企业发现，计件制工人加班很常见，尤其在订单旺季。在她看来，如果算法能帮助骑手提高单位时间收入，将有助于缓解骑手疲劳问题。

　　浙江大学经济学院研究员袁哲认为，“防疲劳”机制保障骑手安全的同时，也不能忽视他们经济上的诉求。“保护一个人的权益，也要考虑到每个人有不同的需求。比如我要还债的时候，会工作更长的时间，又比如我准备明天休息了，后天要回老家，这几天就多跑跑。每个人有不同选择，是不是要用一天不超过12小时这么严格的限制，是可以探讨的。”他建议将“防疲劳”机制适当放宽，把跑单时间上限的统计周期从一天改为一周，允许骑手更灵活规划自己的工作时间。

　　“清朗·网络平台算法典型问题治理”专项行动中，针对防范盲目追求利益侵害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权益，任务要求，严防一味压缩配送时间导致配送超时率、交通违章率、事故发生率上升等问题；详细公示时间预估、费用计算、路线规划等算法规则；搭建畅通的申诉渠道，及时受理劳动者因交通管制、交通事故、恶劣天气等不可控因素导致的配送超时等申诉。

　　记者注意到，除了防疲劳机制，美团和饿了么推出的算法改进措施中，均包括落实算法公开常态化、建立更加开放多元的算法沟通机制、加大技术研发投入、加强骑手配送行为规范与安全引导等相关的内容。

　　长期以来，骑手为了在平台要求的时间内送达、避免超时扣款，而忽略交通安全的现象广泛受到公众的关注。

　　在美团的算法改进措施中，就改善骑手激励机制，美团宣布将在2025年底前逐步取消骑手超时扣款，推动从负向处罚向正向激励的转变。

　　另外，记者在饿了么拟公示的算法机制中看到，蜂鸟物流配送算法采取“算法取中”，不以蕞严算法、蕞低时限为导向。在地形复杂或交通特殊的城市，预估配送时间预留更长时间，避免过度追求时速。在复杂的配送场景，为骑士自动匹配灵活配送时间。当出现突发异常时，骑士也可以通过人工报备的方式，申请灵活配送时间。

　　外卖平台为保障去收权益，推动算法改进的初衷值得肯定，而在实际操作中，骑手面临的问题更加复杂和多样，改善骑手的配送体验，在优化算法规则等“比特世界”的同时，还应从改善骑手身边“物理世界”入手。

　　骑手朱颜军提到，有时配送压力是来自线下的各种不可抗力，“张江那一带全是大公司、大园区，不允许骑车进，我们步行来回要5到10分钟，费时费力。如果能有一些帮助骑手‘摆渡’的措施就更好了。”

　　上海市政协委员、常委邵楠曾体验过众包骑手的工作，他关注到在夜间越江渡轮停运后，不少跑夜单的外卖骑手需要绕路数公里行驶，因此一直呼吁上海多条越江隧道向二轮电动车开放。据悉，复兴东路隧道近期正计划在23:00到次日凌晨5:00间向电动自行车开放，相关改造工作已启动，预计2025年1月底前完成，这将大大缩短骑手夜间越江配送的路程。

　　同济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葛天任提出，影响骑手工作生活的因素复杂多样，应打破劳动者与平台之间的二元对立，一方面要改善平台的配送算法，另一方面也应关注骑手身边的“生活算法”。他从宏观角度提出建议，如在法律层面确立新就业形态民主协商机制，保障骑手对算法制定的知情权和参与权，同时有关部门也应加大对新就业群体的公共服务供给，加强职业技能培训，帮扶困难骑手群体，提升骑手职业尊严与社会认同，让这份工作从“过渡”变成“稳定”。